" 绘画已死 ! " 吗 ？

　　9月22日下午4:00-6:20，在阿尔山天池宾馆，

　　何贝莉对于向溟进行了第一次口述访谈，时长2个半小时。

　　如下是访谈者撰写的随笔日记第一集。

　　大致在约定的时刻，我来到于向溟的房间，准备做他的口述访谈。

　　门开着，我的访谈对象一身黑衣，背门面窗，坐在由床铺临时改成的画桌前，不知在埋头忙碌些什么。我站在门外，叫了两声，又重重的敲了两次门。无人应答。我只好走进去。

　　"在干什么呢？"站在近旁，我躬身问道。

　　于向溟摘下耳机，吃惊地望了我一眼——显然是被我的到来打扰了，随即，他解释道："我在作废的照片上画画。"

　　"照片上也能画画？"我好奇地问。

　　当然，对方笑道："只是照片不吸水，绘画的效果与在纸上的不一样，需要晾干，再用某种材料将色彩固定。"

　　"这会是你在阿尔山的作品吗？"

　　"现在还不知道，只是试一试……绘画是一件让我觉得很惬意的事。"于向溟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情不自禁地说道。

　　可惜，这件惬意之事被我中途打断了。于向溟离开原先的位置，开始为访谈做准备。他并不排斥摄像和录音，且言行自然。这在我所经历的访谈对象中，并不多见。按照预期，我希望记录于向溟的“人生史”：身为一个艺术家，从出生至当下，他所经历的留存于记忆中的一切。

　　是与绘画相关，

　　或者更确切地说，多与艺术相关。

　　当然， 这一切

　　其实我并不拒绝别的艺术形式。当代艺术发展至今，太多表达形式出现，几乎是没有局限的，但是这些表达形式不是非此即彼，相互排斥的。架上绘画也不是像古代一样具有强烈的装饰和记录作用，更多的，对它仍然痴迷和使用的艺术家，他们的内心其实相当于如对待手工艺一样，是作为人本身，对人性和人为痕迹的迷恋。

　　有时候，我也会使用一些绘画之外的艺术形式来表达，如装置、话剧等等；我也常常感到绘画不足以表达所有我的感受，所以需要其他形式补充，不过，就像你看到的，现阶段，我的作品主要是架上绘画。我喜欢绘画，也习惯用绘画表达自己的情绪与感受。几天前，在南京美展，一位年长的著名艺术批评家认真地告诫我：“绘画早就死了！绘画作为‘过去式’的东西，早就该弃置于墙角，没有出路的。”

　　然而，真是这样吗？早在上个世纪，就有人宣称“绘画已死！”但至今，仍有伟大的大量画作不断涌现。即便跳出艺术圈，看看普通人，比如我不到两岁的女儿，如果给她纸笔，她也会很自然拿着笔在纸上涂抹，描摹她熟悉的事物。又如人们在感觉无聊时，总会不由自主地在纸上涂鸦，随便画些什么打发时间。那么，你说绘画是什么？我觉得，绘画是人的一种本性，一种试图表达或试图呈现内心的本性。人的本性会死亡、会消亡吗？

　　恐怕，只会随着人类的灭亡而消亡吧——本性，以及作为人类本性的绘画。我在心中默想。

　　那些认为“绘画已死”的人，多半并无直接的绘画创作经验和体会。其实我很想知道，如果他们能拿起画笔，认认真真地画一张画，会有什么感受；倘若能画出十张画、一百张画，他们是否还会确信“绘画已死！”？我想，到那时——当评论家或研究者自己也是画者时，他们一定不会这样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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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说的，似乎是：一个不曾体验绘画的人，如何能明白绘画的微妙之意，如何能理解绘画之于一个艺术家的切肤之感？

　　也许，理解他者——无论他者为何：艺术家或人类学的考察对象——的唯一通路，是要先“成为”他者。人类学概应如此，艺术界又何尝不是这样。

　　行文至此，我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放下电脑，找出纸笔，试着涂画一番：哪怕是笨拙的、幼稚的、凌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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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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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向溟（艺术家）:

　　绵绵的雨下了一天，窗前的远山隐在雾中，轻轻的嗅去，雨中的味道是湿漉的草香。

　　大半天是在音乐声中画着小画渡过的，雨声少歇的午后，开始了贝莉博士对我的访谈，贝莉的访谈像是特殊的精油按摩，逐渐开启思绪的阀门，让所有幼年、青年时的记忆如泉涌来……

　　张锰（艺术家）:

阿尔山下雨

黑熊饥饿

躲在浴霸温暖下

不出门

实在困倦时

睡个觉

远方山脉起伏

煮个生姜水

加七片金莲花

吃颗奶酪

法国水彩纸

画堆石头

　　吕岩（艺术家）:

　　半夜两点突然断电,起身轻打锰哥房门,(总闸在他屋内)不见回应,忽闻鼾声大作,不忍再扰,正要回屋,向溟着内衣出门同敲之,反复约半小时状,终应声开闸。所以不能开浴霸睡觉。

　　何贝莉（北大人类学博士）:

　　下雨，除了睡觉，吃饭，就是访谈。

　　龚磊（影像创作人）:

　　端起摄像机就意识到，有段时间没有上手摆弄，竟略生疏，好在手感回复神速。反正坐在监视器前面怎么也不如把机器拿在手里踏实。拍电影过瘾，几卡车顶级器材护体，4k镝灯加持，铺上轨道，支起摇臂，升起飞机，艺员出将入相，导演挥斥方遒，如重塑乾坤的豪侠。拍纪录片过另一种瘾，一个人就好，只要把镜头对准想拍的东西，轨迹飘忽，不碍事，身体的自然反应传导至镜头，伴随着呼吸微颤，仿佛机器活了性命，自己去看，听，纪录，行走，又不被发觉，仿佛刺客。把画面拍美丽，真的不难，拍鲜活，甚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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