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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0平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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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徐汇-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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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北行漫记

2016-10-04 11:58:03 来源: 作者     作者: 姜德溥

北行漫记

作者:姜德溥

我1950年进美院,54年毕业,即分配去东北名城长春,是承建652(即一汽的建工部直属公司),因为根据苏联的设计图纸,这里将有二十多座大型雕塑,其中“伟大领袖”高达8米,多过瘾!可是我在学校时从未挖过泥巴,也不知道它的内在构架。恰巧我为木工车间做的塑像小稿,竟被苏联专家看中,真是一则以喜,一则以惊!当时我们的团队本校毕业连我三人,还有二位文本艺专毕业生,稍后又从天安门纪念碑调来老张同志,他是中央美院学雕塑专业的。于是我们商议集体创作,大家也十分和谐。等80公分的样稿放大到2米7正稿,根据雕塑的规范程序需从实体开始,因而出现了寻找模特的难题,这在东北真是闻所未闻。还是老张点子多,他想到只有去找白俄吧,西方人总比较能理解,谁知当时的俄国侨民大多去了澳洲和新西兰,留下的唯大爷大妈,臃肿的身躯如何能作美的标准呢?又想到去找护士,白衣天使嘛,对人体的看法应是很纯洁的。张先生几次勇敢尝试,或竟被白眼相对,甚至拒之门外,视为异类!正在无望之际,乃想到了当时学习苏联先进经验:“政治动员和物质利益相结合的原则”。于是他跑到共青团市委,因为652是全国支援的重中之重,对长春市来说更是不可推诿的政治任务,老张拿了苏联雕塑集和徐悲鸿人体素描,他是慷慨激昂而又苦口婆心,至于给出的条件则是当雕塑完工后,几次模特便吸收为一汽正式职工,这对年轻人该有多大的吸引力,能激起她们无比美好的响往!当然政治上要好的,至少团员,或团干部、书记等。这样果然发动了相当多的应征者。某日,在我们工作室外排起小小的队伍,皆是青春亮丽的体格健壮,然后轮流进入室内——裸体亮相、我们则作为选择的评判员。虽然我们学美术的人对人体并不陌生,但从未见过如此大的规模!但有一条纪律,即使是上级派来领导我们的老干部老革命也不得介入,他人一概回避。渐渐地人口相传,我们的“雕塑室”竟成了整个652最神秘的所有在……

后来这些东北姑娘觉得我们都很正派而且带有一些学生气,便自然相熟,也很大方。即在做姿势的休息时间,往往只披上外衣和大家谈笑自若,这是不是我们带去的一丝“近代文明”呢。

从中央设计院调来的二位广西同学,老毛身体硕长,面色苍白,加无搏鸡之力,那老欧矮小疲弱。性格内向,他俩常结伴到工地游荡,但见有野猪出没,会立刻眼中闪光,老毛愈显英气勃发,一个箭步向前,拉往狗的后腿狠命地往上上猛棒,三五二下,那畜生已是“狗血喷头”。于是二人联手,迅速剥去狗皮,取出内脏,在附近挖一深坑埋了。然后连人带狗,得意洋洋地返回工作室,便在火炉边烘烤,涂上些芝麻辣酱,及酒料之类,一时室内劈啪作响,而且香气弥漫。这是我们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年轻艺术家,和他们的合作者模特儿,大家最开心的时候,像在塞外过年吧。

当是652是“边勘察,边设计,边施工,边生产”。厂区非常辽阔。我很喜欢闲庭信步。某次,但见前面聚集多人,周围满是警卫,心知来者不凡,我顺便爬上一脚手架,好在高空窥视:这些可都是当时世界上最耀眼的政治明星,如报上常见的赫鲁晓夫,伏罗希洛夫,卡冈诺维支等,如此关怀中国的建设,可见伟大友谊之牢不可破!即老张执行的所谓“物质利益原则”也是典型的赫鲁晓夫思想,返修后受到尖锐的批判,这是后话。但没好久,部里学习“赫鲁晓夫同志在建筑行业中励行节约的报告”,把所有的雕塑都砍了,包括我们正在进行创作的,部里的意思是把我们全调到中央设计院。人事司的同志说:“安心躺着,这是储备干部。如第一个五年计划用不上,第二个五年计划必可大用,大壁画,大雕塑……”前途一片辉煌。

60年代初,我又二上东北,受聘于哈尔滨艺术学院,学院存在的时间较短,似乎鲜为人知,其实它也是人材济济。院长马倩。据说是原国务院对外文委的领导。典雅谦和,衣着华美,总有一个俄籍保姆跟随左右,她的丈夫就是总政文化部长陈沂,卷进了57年的一场风波,当时也在哈市休养。美术系的杨角、张晓非二位,曾任东北美专校长和党委书记,一对革命夫妇,在北方美术界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因和江丰同志观点相近,又想把美专提升为“中央美院东北分院”(母校在50年即改为华东分院)也就挤到右派堆里去了。还有一位尹瘦石,原是内蒙美协主席,擅画奔马,想是受到草原良骏的感染和启示,巧的是他和徐先生长的非常相似,同僚、学生等俱难辩认,改正后曾任全国文联委员,当是不小的名字。还有一批北大院调来的版画家和油画家,连我们上海去的校友金立德、陈崇智共三人。音乐系的名家更多,上音的一批右派教授、讲师、甚至有的学生都在黑土地上接受改造。因马院长的周旋,经王震将军特批,都调到哈艺来了。最出名的当数中央歌剧院花腔女高音张权,因在《文艺报》上发表短文《关于我》,不知为何也披落藉于此,她的丈夫竟至死在劳改农场。60年代困难时期,他们大都没有正式“摘帽”便已登台演出了,如“哈尔滨之夏”,学院便成台桩。杨、张二位宣布“正名”当天宣传部长当时接去摆酒庆贺,原来部长还是他们的老下级呢?

那是“三年灾荒”时期,生活十分艰苦,每天四、五个窝窝头,几片萝卜干一碗酱油汤。学生下午都休息,体育课一律取消,还有很多人患浮肿。我们几个南方同学不得已也到饭店去补充营养,你得一早排队,哈尔滨零下三、四十度,真的鬓眉皆白,鼻子底下结着小小冰柱。待店门一开便蜂拥而入,还得再排一次队,为表示文明卫生,每人得挨次洗手,待领了“洗手票”方可入座。无非是吃些豆渣菜皮之类,但供应一种酒名字很难叫,叫“色酒”实际低度果酒一类。这已是难得的仙酿了。有些老年俄侨常不好意思地伸手讨酒吃,俄国人向来嗜酒如命,经不起其诱惑或煎熬。不过他们很有骨气,决不向您要吃的。

我们有位同学下放在近郊阿城,那里有闻名全国的酒厂,因为常给厂里面些宣传面或领袖宝像。关系比较好,有次三位上海同学在那里玩,竟拎了满满一桶啤酒。我们彻夜畅饮,这有一个窍门,有时在酒中酒上些盐,能加快循环,免得腹胀难受。至于佐酒的菜肴,谁也不去计较了。

说起吃菜,有一次学校为什么节日,把伙房外一零冰冻着像垃圾一样的菜堆,先用洋镐掘出来,放在大锅里连洗带煮,然后再炒一炒,每碗四角,几近于大学生月工资的百分之一或之二,还得“凭票供应”呢!

但是我们这些年轻人对生活还是很乐观,我们常结伴去挖野菜。洗净后放在热水瓶内闷熟,然后取出加些油酱之类调料,足可饱餐。也曾潮松花江而上,帮渔民拉网作业,换些鱼头鱼尾,照样很开心。那时“太阳岛”已显得较为荒凉,但情调依然,那俄国式的小教堂,一排排白桦林,和江醉悠然的游艇,甚有列堆坦笔下的味道,我们常结伴长啸狂歌,也画了一批小幅的水彩画。

南艺毕业的许心华,不知怎么弄到一套俄国式小别墅,有壁炉、钢琴,还有不小的露台和美丽的花园,且她处松花江畔,有冰江雾松之美,这里正像我们南方来客的俱乐部,读心诉苦又乐在其中,我常常回忆起来自上音的李明云,他是作曲系的,常用嘶哑的声音吟唱自己的作品“……松花江,我的新娘……”其声悠悠,一片苍凉,一片浑穆。

这已是五十多年前的往事,往事沥沥。北国之行扩大我的视野。锤打我的人生,坚毅我的戊性,人不能不经历艰难窘迫,逆景犹如生命的考试,你必须越过去。闻取得高分,漫天风雪的北方啊,使我们这些江南学子,都健壮起来,强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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