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资质:
- 评分:
1分 2分 3分 4分 5分 6分 7分 8分 9分 10分 10分
- 印象:
- 经营时间:12年
- 展厅面积:400平米
- 地 区:浙江-绍兴
张铨生地在苏州,蒙学在苏州,他的青少年时期整个浸淫在吴门精致审美文化的余留氛围里。吴门画派的清隽灵透对一个花鸟后学而言,具有无法招架的魔力。其实这样的审美创造培育了吴人的族群自觉,它是原质性的,有血脉的传递和族群相似,若将其指认为一种血统纯正边界稳定的地缘文化应无大谬,只是在宋元之后的绘画史中,它的辐射力难以估算。但说到底,纯正性与开放性仍是一对辩证,在这个题解里,张铨的破题法是妙用写生。写生,或尚法的写生,是超越这组辩证的第三空间。它既是对传统经典闭合作用的承受,同时也是抗拒;既含有对开放和打破的诉求,也有雅驯的节制。对写生的信靠,张铨盛于所有同代人,以至我们难于区分他的正稿和写生稿。在他那里,一幅看去出生高贵嫁妆丰厚的画面,却可能完成于田间地头,一堆百看不厌的精巧组合,也可能出诸他的临场游猎。作为第三空间,写生确实能打开一种游牧之境。游牧不同于逃逸性流放,逃逸流放只在无奈中被自由,可惜是无根的,游牧却是一个意志空间,是在不脱离中心边界和整体文化根性下,内爆一场“去中心”、“去边界”和逃离整一思维的艺术努力。我们应该敬重这种类似旧式家长的苦撑及其家族担当,当然,还应该为他的“出远门”而欢呼(这样的二元立场总是无所不在),因为,一个出远门的人一定去向望境,而每个望境的实现又怎能不背负一个族群的集体诉求……
其实,每个画者也都向着望境而去,但通往的路却奇正交织断续无常,演成了一拨拨蹉跎岁月。择途而行是件大事,常令路者垂问于“高人”,殊不知高度终不能嫁接,一个人的成长性乃生于自身的所有遭际。
幸好张铨似乎并不曾费心于择途,所有遭际也还算通畅。他早早进了科班,学院式传习大纲为他启蒙了一条绕远的路。他不怕绕远,兀自蛇形而去,蛮有底气的样子。确实如此,学院给他装备了一套理性主义的逻辑铠甲,同时,这个连同学们都说不清何时开始画一手好画的老画童,也“圆滑”地为自己的视觉经验主义保留了一份园地,即他自己所说的“纯真”之地。我不知道这两个主义的合能有没有换算公式?乘积是多少?但我知道,它一定多到足以让人心无旁骛地前行。理性主义以大事小,经验主义以小事大,两相并用是行走的双腿,其间用度,则是灵活于事的步态。我想正是这样的效能把张铨打造成了一个让所有人放心的“花本事”。
这绕远的路,是古迹森森的长路,恰同当年的陈仓古道,神迹斑斑,一路好景,有胜算,而且安全,却很有些长途寂寥,它属于埋头赶路不事声张的人。这条路,可直解为一条往传统纵深里去,从自然幅面中来的大俯仰之路。这种拿心性与自然与传统去作“三方印证”的画途,消化和综合是其精要,而晚有大成则是望境。张铨“不怕绕远”,这个“怕”,怕在“三方印证”中的虚实正谬之难,“不怕”,是说张公子大痴在此,何畏之有。
张铨的状态一向很好,左手执古图文,右手提生花妙笔,眼不离荤素长物,耳常听花开有声,既然进路上触目皆好,何必恋他处更佳,日日朝华夕拾,又何虑画中无物。张铨笃擅写生之法,故使常年路边倚马,花下设案,志在保鲜画中生机。凡形神已足即止,不事工谨矫饰,并引书家隶气入之,疏朗其画意。心旌如此,应算是读懂中国美术史这部大书了。且不提人物山水,就花鸟鱼虫一门,哪个大家不深受此法贴补,方有大成。今之学院花鸟写生从白描入手,然后步以勾填设色诸法。对此,张铨早已熟稔,但他最为心许的还是鲜活直取的没骨写生,即无困于墨象勾染的杂色状物,抑或是色墨交融骨肉翻豁的一笔了断。于此,是色是墨反不重要,所重乃在得天人妙合的那点神通。以我之见闻,得此高难技术链,便如花鸟家得降龙十八掌,故为圈内不治之痒。画史能辩,则无翼而飞,不辩则愈工愈远,虽工无益,古贤每作此类语,后学不可轻忽。
张铨是一位精于藏玩长物的瘾君子,凭他那遗老遗少爱美惜物的宿瘾,我相信他也会是当今画坛上窥管花间物最为真切入微的人。看得真切,才能画得真切,画得真切,才能引发如嗅如听如尝如触的高级观赏,这不正是望境中的应有题义吗。
张铨毕竟不是玩票,他必须很专业。这意味着在上述好处陆续到位之际,他应如何理性地看待绘画本体诸问题,并具体到如何系统建立起一套便利于“三方印证”的开放的技法系统。
显然,张铨画中一帧帧日新的生机已让观者看到,他的花卉草虫得之于格物地写生,一双干净的眼睛和不自欺的态度坚持帮了他的大忙。更可贵的是,他并未止步于眼前的种种真切样态,而是开始在画中编排一种细谨而微妙的物物关系。这类关系建构的获得,是从对物性的基本体悟开始的,却成熟于物性间形态学上的相呼和应答。在其间,我看到了一种类社会学智慧,每个花折枝都相类于一个社会的缩影,每种组合都是一个小社会。近半年来,张铨已迫不及待地把一批象征人智的竹器搬进了画面。要如何将这些非自然物在草蔓蝶虫的符号干扰中降解为它们的同类,无疑给张铨带来了新的乐趣。猜想他是在调动更强的物性冲撞中,换取自我在游牧空间里更大的戏份。
上文是张铨作为一个画家,在第一时间内向我呈现的几个影像,记之,为序。至于他温良的人格和如兄的师德,本文鉴于已口碑在外,忍手不述。
尉晓榕于司雨堂
脱稿于二〇一五年立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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