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像——当代中国写实油画的新发展研究

真像——当代中国写实油画的新发展研究

杨飞云 

绘画艺术就大的特征而论，即具象与抽象，或在此两极之间交融碰撞，延展生发的无穷变化。在绘画中，就概念而论，绝对的抽象是不存在的，因为绘画是绘写的图形，抽象绘画是把形而上的内涵图形化；而绝对的具象也是没有可能的，因为所有的具体图形都是通过有意味的形式显现的，具象绘画是把真是的图形形而上化。可见，仅以物理真是为目的写实绘画史浅层的下品，而没有确切内涵意味的抽象绘画是“皇帝的新衣”。

进一步说，西方的绘画就总的特征而论是偏于写实的，而东方的绘画史偏于写意的，写意必须通过笔墨与形状，而写实也必须通过形状与笔墨。写实与写意其外在呈现虽各有不同，但是绘画的内质却是一个，即书写的气韵与绘写的图形。因此，中国人在似与不似之间把握那个度，而西方人在具象与抽象的探索中寻找那个表现力，这也是东西方的人文气质、哲学思想和宗教信仰不同所致。有意义的是，西方的两极状态，加上中国的中庸状态，才真正完成了中国油画从写实到写意再到抽象的绘画全貌，以及在当下三者互进的学术格局。

写实是一个极为本质的大概念。写实不是一种流派，更不是一种风格样式；写实也不是目的，而是一种无法替代的艺术表现力。我们知道，世界万物是有形有象的，万物的确切形象因其特征的精准差异而被明显区分，写实绘画就是在这万物“致广大”的高度上显示出“尽精微”的深度，并且任何生命的外状特征都是由其内在生命的意图所决定的。因此，写实绘画的表现力是一种能确切体验到、触摸到并能精准发力的表现方式。更确切的说，应该是具象中的抒写。具象写实绘画是以形写神、以象写真、以实写虚、以状写美、以物写情、以姿写爱、以形色笔墨传情达意的绘画，是一种极为广大和宽阔的绘画表现方式。到今天，写实已经发展为非常多样的所指，如古典写实、意象写实、现实主义写实、梦幻写实、象征写实、浪漫写实、观念写实、装饰写实等。总体而论，在中国，写实绘画的现状基本涵盖三个方面：古典精神的当代拓展、现实主义的中国情怀和绘画语言的中西融合。

写实绘画写的是“外师造化”的那个真，表现得却是“中得心源”的那个境。这就要求艺术家必须研究自然、关注现实，必须热爱生活、体悟生命，必须师法古人、传承经典，否则难有水平可言。只有全息地掌握绘画技巧，才能进入无障碍的艺术表现的通道。真实的自然是无所不包的繁杂世界，这就要求写实艺术必须概括提炼，内涵必须触及实质，而外在逼真并非写实绘画的实意。写实绘画的生命力必须从真实的观察中体验而来，最要远离的是那种关起门来的编造和概念虚假所带来的苍白与无聊。在今天这个图像无所不在的时代，我们要特别清醒地看见写实绘画的艺术美感完全不同于图像的感觉，更要避免绘画的平庸化、图片化和纯技术化。

写实绘画是一种能深植于人民心中并能确切表现世界真相的绘画方式，是能贴近现实、深入生活的艺术形式，是一种生命力极强的绘画，其表现承载着各个时代的现实与审美。其特殊的魅力与强大的表现力在六百年的油画历史上由大量的经典作品被有力地见证出来了。甚至可以说，油画起初就是从集绘画艺术知综合元素开始并发展成熟起来的：文艺复兴是用精准的真实表现超然的神性，十八九世纪以现实的真表现人类广博的爱，20世纪用具象的实表现人类形而上的美，现代主义以本质的形表现人性心理的真。油画艺术这六百年历史中，出现的众多优秀的经典写实作品，使其伟大的绝不仅是因其画得如何的“实”、如何的“像”，也不是因其画了什么重大事件、重要人物，更不是因其讲了多么奇崛的故事和动人的情节，而皆因其绘画的水平与独特的表现力所达到的审美高度与思想情感的深度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