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有着与摩西奶奶相似的背景，生于嘉兴南湖的农家，几乎未曾念过书，除了田耕桑麻外，还是位手工缝织的手艺人。因家中变故，今夏来杭与我们同住。父亲之病，她心中愁苦，见我们整日画画，她为解闷便也随手涂鸦。我见她随手画的飞鸟走兽，惊奇于她丰富的想象力和奇特的构图，叹到：“妈妈，你一出手便是齐白石啊！” 她问：“棋牌室？”我们都乐了，鼓励她，此后她一发不可收拾，爱上了画画，家务之余，每日砚耕不缀。我们从来不去教她怎么画，任凭她每次画的自得其乐，和孩子般开心。

母亲的画，大多是写她五十多年的乡村生活，是她的，也是我们那被遗忘的乡村童年。从她的画中，我闻到了泥土的芳香。许多朋友非常喜欢，因为它打动人，它的真趣，它的纯净无染，它的朴实无华。

有人说，画贵在入情入理，母亲得情趣二字。她的画，无师承，无刻板程式，无精心构置，似不经意的偶得之作，其用笔看似粗疏，但心到笔到，是自出心意之作。

说一个小故事：有次，我先生淘回一个汉代陶猪，是母猪哺乳，四小猪争食，我们惊奇的发现，无论姿态气息，都和母亲画的极为相似，这才明白为何美院诸位老师都夸赞母亲的画如同汉画像砖上的图案般生拙古朴，极有真味，是真正有生命力的东西。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到两千多年来农耕生活的惊人相续。三十年来，故园不在，从我们这一代人开始，这样的生活已渐行渐远……

然而母亲似乎并不知道她的画好在哪！有人问她为什么没学过就能画，她说她也不知道是怎么画出来的，看着自己的画觉得熟悉又陌生，仿佛不是出自她手。这是真话。有时她画了一张佳作，第二次就再也画不出来了。我想，大概因为她的画非经营与技巧所得的缘故吧。

芸芸众生中，普通人的生命大抵相似，命运将一个农村的妇人限制在一个狭小的乡村度过大半生，侍夫、养子、劳作，度过重复而微渺的一生，她们的生活艰辛而沉默。正因为这种单调，她们与自然的交流不是依靠语言，而是用眼神，用劳作，用心。所以过了那么多年，我们还能从她的纸上，感受到那种根上连着土的东西。

在母亲学画才不过三个多月的时候办这次展览，一是为了母亲高兴，鼓励她，与大家分享她的心境。每个人都有母亲，大部分人的母亲都是善良的普通人，因为普通，我更想留存一点她的身影。二是没拿过毛笔没读过书的母亲竟会画画，那么，像母亲这样的人何止她一个，也许在你的母亲那里，也封藏着特殊的才能，等待着你去发现。希望所有年长的父辈母辈都能重新找到生活的乐趣及自我的价值。

古人云：天真浪漫是吾师！愿所有年长的爸爸妈妈们都永保天真喜悦之心！借用摩西奶奶的话：人生永远没有太晚的开始！

谨以此画展，向所有母亲致敬，向养育了我们但日益被我们疏远的自然乡村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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