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摄影与建筑的诗意对话：以蓝白色调构筑而出的希腊小屋、个性张扬的洛杉矶迪斯尼音乐厅、沧桑宁静的柬埔寨吴哥，摄影者将不同空间的建筑影像串联起来，“建筑诞生于又融合在周围的自然和环境中，它隐喻着某种生活，或简单淳朴、或现代简洁、或神秘虔诚。”摄影者宋亦青认为，摄影的过程能给建筑“创造人格”。

　　10月17日，“心中的眼睛——宋亦青摄影展”将于M50的上海大学美术学院99创意中心开幕，以她的“心中之眼”讲述与建筑有关的视觉故事。

　　“对我个人来说，建筑本身是最丰富、最有情感的主题。它诞生于又融合在周围的自然和环境中。”

　　“摄影者不会被动地接受视觉信息，而是创造新的视觉。手中一旦有了相机，就会重新注意被忽略的细节，世界因此不再呆板无味，而灵动了起来。”

　　建筑：“顺应自然”或“空间交错”

　　蓝白色的旗帜、蓝白色的救生圈、蓝白色的门与墙、蓝白色的大海与天空……宋亦青镜头中的希腊建筑简单干净，低矮的白色墙壁在阳光的斜倾之下显出斑驳与粗陋，蓝色的木门在阴影下更显深沉与稳重，唯一的修饰者是自然中拙朴而温润的阳光，爱琴海和那些简单的几何图形优雅地重复，夕阳的余晖在白色的墙壁上勾出一道弧形的金边，“当所有游客都把这里当作人间天堂的时候，他们一定很难想象，上天其实给了这些岛民很多挑战：高温、干旱、飓风、火山、陡岩，甚至还有当年的海盗。这些独特民居的形成不是设计师为游客规划的，而是出于世世代代渔民的生活智慧：白色的外墙可以反射阳光，狭小的门窗挡住热浪，露台式的设计蓄积雨水，从山顶往下密集而建，用来互相抵挡海风也同时防御强盗……这样的细节还有很多。”她给这组照片取名为“顺应自然”，因为这里的环保设计的确为人的居住和大自然的顺应、平衡找到了一种可以借鉴的标本和方案。这些充满玄机的建筑构造在照片中显得安然的原因，恐怕也是与自然磨合而出的结果，就如同海底的鹅卵石、蜜蜂的六角窝巢，得到了自然的洗礼，露出质朴而聪慧的美来。

　　与之相比，洛杉矶的迪斯尼音乐厅不得不用“空间交错”来形容，它和洛杉矶一样有着张扬的个性，有人称它为一艘在大海上扬帆破浪的帆船，又像巨型银色钢块堆砌的雕塑。这座经历16年、耗资2.74亿美元修建的沃尔特·迪斯尼音乐厅于2003年建成，以其动人心魄的独特外表成为洛杉矶的新地标。“无论设计师Frank Gehry的理念激起多少争议，一旦有机会身临其境，很少有人不赞叹他的才华，我每次举起相机，都觉得自己进入了时空交错的科幻电影，或走进了一个MTV的现场。”对于这个地标性的建筑，拍摄者多如牛毛，它的怪异与宏大几乎是每个拍摄者最初的感受，但在宋亦青看来，它更像是一个来自外太空的奇异之物，并充满了科幻色彩，“每走一步，都会有惊奇的发现，它总是给你永不重复的奇异空间”。在她的镜头下，金属外壳的建筑曲线与身姿在矩形的取景框内被一个个放大了。画面由延绵的平行线、优雅的曲线、平滑的切面构成，银灰的色调与同色系的天空互相映衬，每一幅作品都从不同的细微角度出发， 并构筑出一种较为纯粹的几何抽象之美，描摹出建筑的金属质感。这些作品的尺幅都比较大，且颜色在格调上基本统一，需要经过后期的反复调试和处理，需要非常大的耐心，“当这些作品付梓时，也需要不断调整颜色。”

　　摄影：一种生活态度与发现的过程

　　美国形式主义批评家约翰·沙考夫斯基将摄影的功能分为两类，一类是通过摄影反观自身，就像照“镜子”一样，另一类则是为人们提供了一种了解世界的新方式，就像打开了一扇“窗户”，它的表现和记录功能为摄影带来了更为丰富的维度，调节着人类的审美视角，甚至开启了人类的心灵之眼。

　　摄影无疑是摆脱平庸视角的一种方法，借助镜头可以弥补人在视觉上的慵懒习惯，重新发现被忽略的细节。“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到过我所到过的地方，看到我所看到的建筑情景，但可以说，展现的照片，会百分之百的不一样，因为我们都有属于自己心中的眼睛。”宋亦青说。对她而言，背上相机出门已经是一种习惯，摄影也不是摄影家的专利，它更应该是一种生活态度，“用镜头当眼睛就像是Marc Riboud所说的‘享受生活到极致，到每个百分之一秒的定格’”。

　　不过，每一次出行都成为一次影像捕猎行为，它需要摄影师的敏锐、细腻与耐心的守望。它不再只是一次纯粹的记录，而是传达心情，对于某些传统、文化的敬畏。摄影让手拿相机的人成为细腻的观察者、勇敢的闯入者，或者哼唱着田园牧歌的诗人。

　　法国哲学家让·鲍德里亚曾说：“拍摄照片不是将世界作为物体理解，而是将世界看成物体，把埋藏在叫做现实的东西之下的他者性发掘出来。让世界作为奇怪的吸引者出现，并且把它的奇妙的吸引力在影像中固定下来。”影像在传达一种文化理想之时，也常会将作者本身的视角放置在这个文化象征性的存在之中。如何才能表现出古都的安宁与静谧，以何种形式来传达古都文化的特殊品格?它本身的深邃需要摄影家具备视觉上的包容力。

　　“柬埔寨遗留下来的绝大多数是宗教建筑，因为当时的民宅都用木质，只有用石材或砖材的宗教建筑才经得起千年的侵蚀，在原始丛林中埋没多年，最后被法国人发现。柬埔寨的宗教遗址都是根据神话中的天文位置进行布局，方正对称，注重平衡，注意日落日出的光线变化。其宗教是印度教和佛教的融合，有埃及、玛雅或庞贝古城都无法给予的神秘和安详。”在每一张照片的背后，作者都将它们的建筑意义熟稔于心，“我觉得摄影不需要追求完整的现实，主要的是传播一种个人感受，一个发现的过程。一花一世界，一沙一故事。对于不同的主体，同样的客体，看到的是不一样的。只有心中的眼睛发现的，才是我想表达和传播的。”

　　对话

　　“不是为了表达建筑， 而是表达自己”

　　记者：这次展览的作品都以建筑为主角，很少出现人物。

　　宋亦青：没错，我觉得建筑有它的个性，而每个人的视角不同，所表达出来的内容也不同。比如在柬埔寨的一组照片中，有一张拍摄了一个和尚的背影——这大概是唯一的人物了吧，你能发现他身边的背景墙是黄色的，但那不是寺院，而是皇宫的围墙。这样的巧合是非常有意思的，与文化有着密切的关联。

　　记者：在拍摄“希腊群岛”的照片时，有什么特别的故事吗?

　　宋亦青：在布展的时候，有三个老外对于照片特别惊讶，他们中的一个就是希腊人，另外两个是美国人，令他们惊讶的莫过于在异国他乡“发现”了自己的家乡，而且是那么安谧宁静。其实在希腊圣多里尼岛是个旅游地，但那里的生活并不富裕，墙上的白色涂料是有杀菌作用的，并能反射阳光，在当地人看来这一顺应自然的做法早已习以为常，要知道，重新发现是多么重要，因为这些优雅的重复构筑了童话般的生活。

　　记者：对“心中的眼睛”能具体说说体会吗?

　　宋亦青：我很喜欢看欧·亨利的小说，他说他很喜欢看纽约的房顶，因为每一个房顶下都生活着一个故事，我觉得建筑也是这样，它本身有它的个性、感情。如今，大家人手一个相机，技术性和复制性已经开始降落了，更重要的是在于要表达什么样的思想，不是为了表达建筑，而是表达我自己。照片不是光表现一个高超的技术含量，而是在于要表达的内容，一图可以胜过千言，有时候，一张照片能够唤起的共鸣和感情比文字更为强烈。更重要的是要发现什么。“心中的眼睛”是心中想要表达的一个很强烈的东西，有自己的想法，不一定要强调对或者错。

　　记者：你所拍摄的迪斯尼音乐厅的照片都特别有金属质感，而且以局部成系列。

　　宋亦青：是的，局部的视角很有意思，也许有的摄影师会选择一个比较正的角度，但这个建筑犹如科幻电影，每个细微之处的线条都呈现出美感，一种好像来自外太空的特殊造型。在金属质感的处理上，我也有所准备，一般是挑一个阴天，在上午9点到10点的样子，而后期处理上也需要非常细微地反复斟酌。

　　记者：建筑之于摄影意味着什么?

　　宋亦青：我觉得建筑本身就是能唤起感情的事物，它并不是冷冰冰的、死板的、直线条的，但实际上，建筑是提供给人住的，比如有一位美国建筑师就借鉴了低矮的日本建筑，因为它能提供一种温馨感和安全感，这和那些高耸的教堂是完全不同的。

　　比如，当你走进迪斯尼音乐厅的时候，会发现那是一个非常好玩的建筑。当时我进去的时候，正好有一个流行音乐的乐队在演出，和那里的整体风格非常契合。所以采用灰白的调子，来表现它的金属感和现代感，天空也处理成灰色。包括饱和度等的调整，还要看印刷出来的效果。

　　记者：你的职业与建筑无关，但作品的主题是围绕建筑的，你对它有特殊的偏好吗?

　　宋亦青：对，我曾学过画画和面塑，我喜欢艺术当然也包括建筑，摄影对我来说更像是一种休息，出去的时候，都会带上一个相机，但我将来不会只拍建筑。